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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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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

“二哥?”

循聲望去,  只見李香楹驚奇地看著自己,戚鳳陽立刻脫開李香庭的手,欠身:“小姐!”

李香庭問:“你不是去媛媛家?”

“去媛媛家, 再找機會出來玩嘛。”她又打量起戚鳳陽, “沒看出來,你還挺漂亮的。”

戚鳳陽不敢擡頭,緊張地立著。

李香庭見她手都在抖, 便說:“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,等會我去找你。”

戚鳳陽點頭, 對李香楹又鞠了一躬, 趕緊逃離。

李香楹目送人遠去, 看她穿著自己那條裙子,還挺合身:“二哥,過來說話。”

兩人到窗邊站著。

李香楹拿了杯酒靠在柱子上,剛要喝,被李香庭奪過來:“喝飲料。”

李香楹不滿地撅下嘴:“好嘛。”

“幾個人?”

“三個。”

“這種地方少來, 來了也別喝酒。”

“你管我,我還要問你,”李香楹意味深長地笑了, “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小丫頭了吧?”

“沒有, 別亂想。”

“最好沒有,”李香楹攤開手臂, “我今天好看嗎?”

“好看, ”李香庭把她掛肩的袖子往上提了提, “就是有點暴露, 我無權幹涉你穿衣自由,但還是註意點的好, 這種地方魚龍混雜,早點回去,不許喝酒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我在那邊,有事找我。”

李香楹順他所指方向看過去:“孟哥哥,楊哥哥?”

“要不要去坐坐?”

“不要!別說看見過我。”李香楹提著裙子就跑了,“我走了。”

戚鳳陽沒有回座位,李香庭到處找了一遍,都沒看到人。最後從一個侍應生口中得知,她進衛生間了。

李香庭不放心,一直等在衛生間外面。

大約二十分鐘過去,戚鳳陽才出來。

李香庭問她:“不舒服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那怎麽待這麽久?”

戚鳳陽吞吞吐吐的:“我什麽都不會,怕影響他們玩。”

“所以一直躲在裏面?”

她默認了。

李香庭感覺出來她不太喜歡這個環境,一直不自在,於是道:“要不我讓人送你回去,早點休息。剛才臺上彈鋼琴的那位是我同學,太久沒見,我和楊介他們可能還要待很久。”

“好,我走回去就好了,不用麻煩人送。”

“你路又不熟,而且現在很晚了,沒什麽麻煩的,別這麽客氣。”

戚鳳陽點點頭。

“但是你得出去跟他們打聲招呼,尊重是相互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道了別,李香庭便叫孟宜棣家的司機送人回去了。

剛巧張明真忙完來找他們,幾人又喝了起來。

……

戚鳳陽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間,生怕吵醒隔壁床的阿卉,她是前不久剛搬進這個二人間的。

在李家,傭人私底下也分了個高低貴賤,像阿卉這樣給主子貼身使喚的,地位較高。不過她是李香岷房裏的,輪排行,還遠不及老爺太太身邊的吳媽和明珠。

阿卉睡眼朦朧,見個穿裙子的影子在不遠處晃,認錯了人:“小姐?”

戚鳳陽身子一僵,完了,被發現了。

阿卉定睛看,才發現是她:“阿陽啊。”

戚鳳陽轉過身來:“嗯,吵醒你了。”

阿卉翹首把她從上到下打量個遍:“你穿這身好漂亮,二少爺送的?”

“是小姐的裙子。”

阿卉起身下床,開了燈,拉著她轉一圈:“真好看,很適合你,好羨慕你啊,二少爺對你這麽好。”

戚鳳陽笑笑:“我要換下了。”

阿卉坐到她的床上,看她背過身去換衣服:“他又帶你去哪玩了?”

“一個舞廳。”

“裏面什麽樣?”

“好多人,有彈琴的、跳舞的、唱歌的。”戚鳳陽換好衣服,坐到她旁邊,“還有各種顏色的酒和燈,帶著氣泡的飲料,好好喝。”

阿卉手撐著臉聽她形容:“好想去看看啊。”

“不過好嚇人,會有陌生的先生過來邀請跳舞,還好少爺替我擋了。”

“一定是你太好看了,他們都想認識你。”

戚鳳陽羞澀地笑了。

“你剛才穿成那樣,也像個小姐似的,”阿卉脫了鞋上床,手抱住腿,“二少爺對你這麽好,你們是不是——”

戚鳳陽起初沒領會她的意思,反應過來後羞得面頰通紅:“沒有沒有!少爺是正人君子。”

“真的假的?”阿卉笑著撞撞她,“那你呢?你成天跟著少爺,不會喜歡上他嗎?少爺這麽好看,性格還好。”

“當然沒有。”戚鳳陽面上火熱,不想與她再討論這個,轉移話題,“難不成你喜歡四少爺。”

阿卉擡手撓她:“討厭,四少爺才幾歲!你真是越來越皮了,拿我問你的話來堵我。”

戚鳳陽被她抓得咯咯笑:“我錯了我錯了,別鬧啦。”

阿卉停手,往後躺去:“不過阿陽,我們做丫鬟的,切記是不能對主子有想法的。”

戚鳳陽笑容逐漸消失,低下臉去:“我不會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阿卉嘆口氣,“尤其是在李家,老爺這麽兇,真犯了忌諱,不得活活被扒層皮。”她起身跳回自己床上,“想想就可怕,睡覺。”

戚鳳陽仍坐著,腦中反覆她這句話。

扒層皮……她頓時一身雞皮疙瘩,不敢再想。

……

李香楹怕被熟人發現,拉著朋友換了個場子繼續玩,半夜才回家。大門鎖了,她熟門熟路地繞到後院,脫下高跟鞋提在手裏,又將裙子挽起來,爬上墻頭。剛要下來,楞住了。

木堆呢?

從前這裏一直堆放很多木棍,輕輕松松就能上下。李香楹時常深夜回來或是偷溜出去,都從這走。

現在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,這麽高的墻,硬跳下去,萬一摔壞了,受罪不說還得挨頓罵,那她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乖乖女形象豈不是徹底崩塌了。

正愁著,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還有些腳步聲。聽動靜,是馬房方向傳來的。她伏下身,貼著瓦塊往遠處看,果然有些光亮。

這個點在馬房,應該是在餵馬。

正想著,有個黑影從馬房出來,往院西邊去。

不對啊,馬夫是個胖大爺,這個怎麽精瘦的?賊?不對,賊不會這麽光明正大,跟逛自己家後花園似的,動作慢悠悠的。

黑影忽然停住了。

李香楹也一動不動,她隱隱覺得,那個男人在看自己。

定了幾秒,黑影又動了,從她下方路過,旁若無人地拿了根叉子又往馬房方向去。

李香楹楞住了,自己這麽個大活人趴在墻頭上,他怎麽一點反應沒有?反正都被發現了,幹脆將計就計。

“欸。”

男人沒聽到似的,走自己的路。

“餵,站住。”

他這才停下,轉過身來。

兩人對視片刻,李香楹說:“楞著幹什麽?過來接我。”

男人聽話地走過來,站到墻邊,仰頭看著趾高氣揚的女孩。

“接好了。”李香楹將腿放正,幹脆地跳了下去。

男人穩穩接住,又穩穩放下。

話少勁大,李香楹對他很滿意:“謝了。”

男人沒回應,繼續去幹自己的活。

李香楹穿好鞋,跟他到馬房,見男人拿著鏟子利索地清理馬糞,問:“沒見過你,新來的?”

“嗯。”

借頂上小吊燈,才看清他的面孔,挺端正的一張臉,瞧著挺老實。她突發興致,誆騙他說:“我是三小姐房裏的丫鬟,貼身丫鬟。”

男人沒說話。

“以後罩著你。”

男人認真做事,一個眼神都沒給她。

“你不會說話?”

男人清理完馬糞,提著桶出去,見李香楹緊跟在後面,才問:“你為什麽從上面下來?”

李香楹繼續編:“小姐讓我幫她給情郎送信。”

“那你早點回去,別被發  現。”

李香楹覺得他還挺有趣,索性不困,便多逗弄一會兒:“你來多久了?”

“兩天。”

“難怪沒見過你。”她又跟著這小馬夫回到馬房,看他拿鋼刷給馬刮雜毛,手法還挺熟練,“你叫什麽?”

“平殊。”

“哪個殊?”

平殊楞了一下,用手蘸水,在墻上寫下他的名字。

“我叫迎迎。”

“嗯。”

李香楹到自己的馬旁邊,摸了摸它的鬃毛:“好好照顧,小姐的馬很嬌貴。”

“嗯。”

只會“嗯”,一點都不好聊,李香楹又覺得無趣,就往前院去了。

李香庭的畫室亮著燈,想是人也回來了,她又脫下鞋,赤著腳進屋,悄聲上閣樓去找他。

還是記憶裏熏人的顏料和松節油味,她輕輕走過去,忽然猛地拍了李香庭肩膀一下。

把人嚇得手一抖,畫布上出現極不協調的一點。

“你要嚇死我,大半夜的,幹什麽?”李香庭見她還是舞廳那身裝扮,“你才回來?都幾點了?”

“算了算了,畫你的畫吧。”李香楹轉身要走,看到一張裸體畫靠墻放著,又對李香庭說:“二哥,爸爸看到你這種畫又要氣得發瘋。”

“那你得幫我瞞好了。”

“就不,”她趴到李香庭左肩上,“給我什麽好處?”

李香庭自然不受她的威脅,也知道這只是玩笑話,但還是想迎合迎合妹妹:“你想要什麽?”

李香楹伸出手:“給錢。”

李香庭用畫筆打了下她的手心:“家裏缺你錢用?”

“當然是越多越好了,快點,封口費。下次再吵架,我還能替你美言幾句。”

“你就不怕我告訴他們你老半夜偷溜出去。”

“你才不會,哥哥最理解我了。”李香楹摟住他的脖子,“下個月我要十八歲生日了,花錢的地方好多,請同學們吃飯,還得辦個派對。”

“我房間床頭櫃子的第二層抽屜裏,自己看著拿。”

李香楹用力親了他的臉蛋一口:“好哥哥,我愛你。”

“走開,別影響我畫畫。”

“遵命,大畫家。”

……

戚鳳陽這段日子總跟著李香庭出去見世面,驟然從一個粗使丫鬟變成這般特殊待遇,難免惹得共事的妒忌。如今她還讀書畫畫,完全沒了個丫鬟樣,更引不滿。

一大早李香庭去學校了,今天有領導旁聽,他便沒帶上戚鳳陽。

戚鳳陽把他的房間和畫室都打掃一番,便偷暇看書。

忽然,吳媽帶著三個人聲勢浩蕩地闖了進來。

她趕緊放下書,恭恭敬敬地低頭站著:“吳媽。”

另外三個,一個叫明珠,同吳媽一起服侍周月霖和李仁玉;一個在大廳打雜,叫小玉;還有個負責後花園事宜,叫小柔。

戚鳳陽背脊一涼,從前就沒少受她們欺負,眼下定沒有好事。

吳媽眼神犀利地審視她,對身後的人說:“搜。”

於是,一群人開始翻箱倒櫃。

戚鳳陽不知所以,見來者不善,又不敢問,只能杵著,任她們亂來。

難道是因為自己跟少爺學畫畫的事?

還是家裏丟了什麽東西?

果然——

“找到了!”聽聲音是明珠。

戚鳳陽看過去,只見明珠舉起手,手裏抓著一根金項鏈。她不知道這東西為什麽會在自己的箱子裏,還未張口解釋,就被小玉和小柔從身後扣住。

吳媽怒不可遏:“難怪最近見你總是鬼鬼祟祟的,本以為你是老實本分的姑娘,也勤勤懇懇做事,沒想到幹出這些鼠竊狗偷之事。居然敢偷到夫人頭上,真是千防萬防,家賊難防。”

“不是我!”戚鳳陽趕緊解釋,“我沒有偷東西,我不知道那個怎麽會在我這裏,真的不是我拿的!”

說罷,一個巴掌響亮地甩了過去,明珠道:“人贓並獲,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,吳媽,我看她就是表面看上去單純,實際心機重著,不然也不會騙的少爺團團轉。”

“住口,”吳媽也不寵著她這遠方親戚,厲聲呵斥:“你這是內涵少爺楞頭呆腦?被一個丫鬟戲耍?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想說——”

“你閉嘴,”吳媽看向戚鳳陽,對押解她的二人說:“帶走。”

一眾人等來到偏院的雜物房。

戚鳳陽跪在地上,咬口此事與自己無關。長時間問不出個好歹,只能動點粗手,雞毛毯子一下接一下,打得人蜷縮在地上。

可她仍矢口否認。

明珠提議:“吳媽,這種賊人就應該直接送警察局。”

“老爺要面子,最怕家醜,養的仆人成了賊,還是二少爺身邊的,事情鬧大,萬一傳出去,不好看。”嘴上說的冠冕堂皇,出了事她這個管事的難免受牽連,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東家知道,在自己這層解決最好。

明珠又道:“她那些書,說不定都是從少爺那順的,應該再檢查檢查,是不是還偷了其他東西。”

戚鳳陽虛弱地解釋:“不是。”

小玉提議:“要不直接趕出府去,這種人繼續留在這裏,指不定還能幹出什麽齷齪事來,我那天看到她——”

“你在教我做事?”吳媽看向小玉。

小玉立馬低下頭:“不敢。”

“那就少說話。”吳媽見戚鳳陽被打得渾身發抖,到底是二少爺的人,鬧出人命就不好了,“先讓她跪在這,不許給吃喝,等阿卉回來再審。

阿陽,你再好好想想,怎麽交代此事。”

門被關上,屋裏陷入黑暗。

戚鳳陽不敢動彈,背後快被打爛一樣,呼吸一下都疼到抽搐。她只能趴在地上,思考是誰誣陷自己。是明珠嗎?還是小玉?小柔?

難道是阿卉?

不,不會是她。

晚上,戚鳳陽發燒了,可能是在冰冷的地上躺得太久,凍著了,也可能是身後的傷口在如此臟亂的環境下感染了。皮肉和筋骨上的痛同時襲來,她有些意識不清,望向黑暗之中從門縫透過來的微弱的光,又想起那個溫暖的太陽。

她的眼淚掉了下來。

少爺,你在哪裏。

……

李香庭和幾位同事陪校領導以及教育部的主任吃飯去了,他並不喜歡這種應酬,也不擅長拍馬屁,艱難地敬了幾次酒,便一直沈默地用餐。

任何行業都不能免俗,本以為學校是一處純潔之所,沒有那些爾虞我詐、趨炎附勢,可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,太多人逐漸失去了教書育人的初心,開始追求職位、名利,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樣光鮮、幹凈。

留在滬江的舊友不多,聊得來的更是沒幾個,李香庭時常會想念在國外的生活,身邊都是瘋狂的、富有想象的藝術家、小說家、音樂家……志同道合,有說不完的話題,喝不完的酒。

散了席,李香庭獨自走在大街上,想散步回家。他不熟悉這裏的條條道道,但覺得迷路也未嘗不是件趣事。

兜兜繞繞,果然辨不清方向了。

夜蕭霧茫,他走進一個逼仄破舊的巷子,穿過去,走到頭,是另一條寬敞的街道,只不過淒涼很多,空蕩蕩的,連路燈都黯淡。

李香庭看了眼路標,仍找不到回家的路。

不遠處的一陣嘈雜聲打破了長街的岑寂,他看過去,只見幾個人影在路燈下晃動。

聽聲音,是幾個男子和一個女子。

陳今今剛甩了個男人,一時高興喝多了,手裏還提著酒瓶,正要去找個天臺看月亮,走好好的,迎頭被幾個小流氓纏住。

起初還有幾分意識,與他們調侃上幾句,冷風吹著,酒勁慢慢上來,越說越迷糊,東倒西斜的,只能看到幾個黃點點。

這種場景在巴黎也不少見,李香庭自知沒什麽大本事,但遇弱勢群體總會試圖幫幫忙。

他走過去,撥開幾個人男人,握住陳今今的手腕,把人藏到身後,對他們說:“  不好意思,我朋友,喝多了。”

見幾人沒有要走的意思,他掏出點錢遞給其中一人:“請幾位兄弟喝酒。”

男人們粗粗點了下,對數量是極滿意,高興地拍拍李香庭的肩:“謝了兄弟,好好玩。”

等人走開,李香庭才回頭:“小姐,沒事吧?”

“有事——”

李香庭見她神志不清的模樣,不敢把這醉鬼一個人丟在這:“我送你回去,你住哪?”

“住……”陳今今指了指夜空,“月亮上……”

她歪歪扭扭又要倒下去,李香庭拽著胳膊把人拉起來,看到她臉頰上印了幾行黑字,應該是報紙或者書本上未幹的油墨。

她的披肩滑落在地上,身上穿著黑色吊帶裙,長發微卷,披散在背上。一動間,露出右後肩上的刺青——一只綠色小蝴蝶。

李香庭見她赤著一只腳,掃一眼四周,沒發現她的鞋,拾起披肩,將人包裹住:“小姐夜裏還是少出門的好,世道亂,不安全。”

陳今今瞇著眼看他,忽然笑了,長長的指甲染了墨綠色,從他的喉結劃到臉頰:“哪來的小少爺,長得真好看。”

李香庭拽開她的手:“你醉了,我幫你找個旅館住下吧,你放心,我不——”話未說完,嘴唇一陣溫熱。

濃濃的酒精味瞬間湧入他的鼻息。

李香庭瞪大眼睛,立刻推開眼前荒唐的女人,不可思議地捂住自己的嘴。

她居然!親了自己!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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